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僅以此文獻給故事中所有已逝去的親人

~~寫於2010.03.15

 

姐妹們終於決定在父母辭世三年後的今天,共同簽下成屋買賣契約,將過去共同的記憶深鎖各自腦海,再把成長的歲月換成一只合約,一式四聯,彷彿代表著我們四人持份的地契與房契,終於在最終時刻拼湊出完整的家園。

 

搬走各式傢俱,清空每個櫥櫃,我在母親房間的和式地板夾層裡找到一個老舊的喜餅鐵盒,盒蓋上色塊突兀的印刷間,飄有一股淡淡的哀愁,我們好奇著這從未見過的秘密,一心一意想把這可能的寶藏瓜分,而金屬框上佈滿的咖啡紅鐵鏽,彷彿矜持著並與我們奮力拔河,最後當大妹拿著剪刀輕敲鐵盒邊蓋,宛如揭開了阿拉丁神燈故事的序曲,濃煙消散之後終於答案揭曉。一本紙質粗糙的厚皮記事本,泛黃扉頁蓋著像戳記般的霉斑,用鋼筆書寫的文字被陳年水氣暈染開來,能依稀辨識的是清秀的筆跡。

 

一、

究竟是我們選擇了人生,還是人生選擇了我們;是排序的選項造就今日的我,還是我決定了自己生命裡的選項。

小雪有著一頭飄逸長髮,愛笑的眼睛加上小巧的鼻子,言談間散發著無盡書香氣質,以及青春洋溢的夢幻,在台灣準備脫離農業,躋身工商起飛的跑道世代時,她仍從古典書籍中堅信並期待自己會有一段美麗而浪漫的愛情,她看不上村裡逐香而來的蜂蝶。雖然出身無田無地的貧窮人家,但排行老么,自然受盡寵愛,起碼書也念到國中畢業,是家裡四個孩子中學歷最高的人,甚至比唯一的哥哥多唸了幾年書。

小雪十八歲那年,嫁到南部的大姊臨盆,她正巧沒工作閒暇在家,打零工的母親便交代她到南部幫大姊坐月子,順便看看附近工廠是否有女工職缺。

「找到頭路就住下吧。」母親知道這女孩獨立又有個性,沒什麼好擔心的,反而大女兒所嫁並非良人,好賭、好色,鄉里皆知。

小雪印象中,比自己大上十歲的大姊夫是個幽默的人,當年追求大姊時,她曾因為他的風趣獻上許多純真燦爛的微笑,大姊嫁到南部一年多,唯一與娘家的聯絡,卻是在婚後三個月寄出「父亡速回」的電報,但大姊並沒回來,連父親喪禮都沒現身。當所有親戚鄰居背後指責大姊時,只有她和母親知道,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,才會讓一個孝順的女兒無法為亡父送行,甚至連在婆家人前人後也不敢哭泣,深恐惡婆婆藉此說她把家哭衰了。

如今見到親家母,才深深體會窮人無自尊的悲哀,以及大姊艱難的日子。

「小雪,飯多吃一點,別瘦得像窮屍。妳家窮沒能吃好穿好,起碼住在我家不能餓到。」

她沒回答,鼓著腮幫子想回嘴,眼角瞥見大姊氣急攻心的神色,淚水滿眼框忍著,刻意放緩呼吸代替可能的啜泣。大姊夫正酒足飯飽,一旁納涼,此般的尖酸言語,似乎早已麻痺。

見小雪沒搭腔,親家母繼續大火快炒:

「妳瞧這電視,搬什麼濫戲,哪有聘金這樣喊價的,又不是賣豬母。小月當初要嫁阿勳,妳母親講多少,我馬上就答應。」

小雪實在聽不下去,把吃一半的飯碗往桌上一放,顧不得禮貌說:「我吃飽了。」

「唉呀!小雪,妳要多吃一點,才不會瘦得不像一個查某。」

「媽,妳給我一點面子好嗎…」大姊嘶啞的聲音,怯懦又堅定的傳進她的耳裡。

 

二、

深夜,姐妹倆躲在小雪住的客房,傳來磚牆另一側雄偉的酣聲,伴隨著她們的哭泣顯得更加殘忍,小雪一臉不可置信:「大姊,這些日子來妳都過這樣的生活嗎?」

「………。」

「為什麼妳不跟阿母說,為什麼妳不回去?」

「尪婿是自己挑的,我能說什麼,再說,聘金不是給阿爸治病了嗎?我躲回去又有啥路用?」小雪看著小月認份又認命的神情,一點也不像當年未嫁時,拉著她的手規劃未來幸福生活的女孩。

「再說,現在囝仔攏生下來了,妳說我能怎麼樣?」小月自問自答。

小雪不服,命是自己的,不能因為宿命而過著委屈的日子,否則將來漫長的日子怎麼過。雖然與大姊相差七歲,她自認了解幸福,因為那是用愛情上色的二個字,婚姻不應該如此,像把命給賣了,跟過去古人葬父也葬了幸福有什麼不同。

「早一點睡,明天還要麻煩妳。」

嬰孩的哭聲提醒小月該回房了。這些天來,小雪幫大姊頂替不少媳婦的工作,挑水、燒飯、燒熱水、洗衣服,小月不因坐月子而少了工作,親家母也不因外人替代而覺得應減少工作量,她將一切看在眼裡,氣老天、氣大姊、氣母親、也氣自己。

為什麼當初在故鄉素有小辣椒之稱的大姊,如今落得如此?還是為了面子、為了孩子?或這才是愛情真貌,像大家所說婚姻是戀愛的墳墓。

都不對,小雪雖沒談過戀愛,但怎麼說都不應該是這樣,她完全無法理解,到底是婚姻的錯,還是大姊太懦弱。如今小月即將滿月,小雪完全沒心思留在這裡找工作,但她答應過大姊,回去之後不把這裡的情形說出去,如果這是小月自己選擇的方式,任憑誰知道了都沒有用。

 

一天勞動之後,累,在身體,天色暗了下來,小雪在籬笆邊汲水,隨著雙手下壓的節奏,水流從汲水口忽大忽小陣陣湧出,像被裁剪的白布匹,也像生活中乍斷還連的無奈與掙扎。

由於大姊夫今天下工較早,一身灰泥的他到浴室準備沖澡,一眼瞧見籬笆邊的小雪正忙,彎腰提水,撿木柴送進竈內,柳腰細肩,烏黑的長髮紮根馬尾甩在消瘦的肩上,舉手投足引人無限遐想,渴望一飽青春甜美的蜜汁,食足純淨聖潔的氣味,於是他從背後一把攬住小雪的腰,並在她小巧的處女乳房上用力揉捏。

小雪被突如其來的祿山之爪嚇壞,下意識敞開喉嚨疾呼:「阿姐~~,阿姐,快來呀~~!」

原來她扯嗓大叫並未嚇阻狼人,男人身上的臭汗與體味混合,幾乎快溶入她被掀起的襯裙之下。掙扎中是無法讀秒的,像過了一世紀,又像才一瞬間,小雪驚魂中撇見小月帶著親家母急急趕來,大姊夫此刻才鬆開雙手,她轉身哭倒在大姊懷裡,耳邊盡是小月沒有間斷的道歉與啜泣。

生命的許多選擇,正影響著你的人生。或許現在義憤填膺振振有詞罵著價值觀與你不盡相同的人,但如果真讓你給遇上了,再要選擇,說不定你將啞口無言。

 (待續)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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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顏玲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4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