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城市藝術】「早」回記憶聯展：記憶的饗宴﹝獲中時嚴選好文﹞－7號哲學家

(圖為李義雄微型傢俱)

母親節當天，與妹妹返回屏東老家，雙雙交出手上那把25年的鎖，不捨的遞到下任屋主手中。它收藏著我們童年的回憶，同時也印鑑著家族的過往。

父親是木工，祖父是雕刻匠，我從小與木頭為伍。祖父過世後他的作品由子女們分執，父親離世後，他所擁有的雕塑又被我們四姐妹瓜分。然而因為我租賃台北，居住大不易，許多當年奶奶的紅檜梳妝台、媽媽的陪嫁衣櫥、父親的手製五斗櫃、以及爺爺的雕塑一概沒拿，唯一帶走的，是一本家族的照片本子。

因為後悔，我開始在人海中尋找記憶，正此因緣，讓我上網搜索到佛光緣美術館正在展覽素人畫家─李涼阿嬤的畫作。聯展，除了知道李涼阿嬤的繪畫動機，也認識到「袖珍家具」作者李義雄的手工藝，還有「紙公車」作者鄭世安的執著。

寫憶畫寫實了台灣的一生

李涼阿嬤已84歲，仍具有豐富的創造力，此次參展的40幅作品均以她的童年記憶為背景，繪錄了台灣早期農村生活的食衣住行，休閒及生活點滴。我不懂藝術，但仍能感受畫作的質樸和純真，李涼阿嬤用色大膽，卻不失協調，雖是近七、八十年前的印象，細節之處也頗用心。例如一幅《除夕圍爐夜》，家族人口眾多席開二桌，已開動用餐的一桌席上全是男人，唯一的老嫗，想必是大家庭中的長者，另一桌未全部入席的，是女子與小孩，忙碌著的也是該桌的年輕婦女，應是妯娌們吧！

它之所以寓教於樂，在於看得出四代同堂社會中，唯有最年長的女人能與家中男人同席進食，即便已當了祖母，若婆婆尚在，也必須與媳婦及小輩同桌。這種長幼倫理在過去社會裡是生活化的，謹守慎記的，尤其身處大家庭團體，和諧共生是最重要的原則。

李涼阿嬤之所以特殊，是因為她六十歲才提筆作畫，並且一鳴驚人，藉由她的畫意，除了緬懷過去台灣農家生活紀實，也了解過去台灣民俗風情，《正月初一透早拜三界公》、《端午包粽子》、《收割》、《抓魚蝦》等等，不管是否曾經經歷過，或僅從老人家口中聽聞過，李涼阿嬤的寫憶畫卻寫實了台灣的一生。

街景躍入模型

另一位聯展者鄭世安作品不多，但紙公車栩栩如生，早期的國光號、中興號，都是學生時代的街景之一。雖然公車的年歲不若傢俱，歷史滄桑的程度不足以敘述各式童年，然而它仍記錄著台灣過去某段時期，人民百姓交通的史實。不如就當它為台灣交通斷代史吧！

檜木的味道有家的感覺

一進展覽廳吸引我的，其實是李義雄作品「廳頭」（自己取的，作品名稱待查）。展覽廳只有我與另一位民眾，當時我彎著腰注目良久，竟讓工作人員好奇主動過來解說。他的作品一律由檜木製作，工作人員好心打開玻璃櫃讓我嗅一嗅天然木材的難得，好香，有家的味道，不是因為擺設和隔局。前面說過，父親是木工，爺爺是雕刻匠，檜木的味道讓我想起家的感覺。

李義雄1958年生，家裡是開家具行的，兩項背景皆與我相去不遠，因此他的作品感受更深，鋸子、刨木器、或是豎立牆角零散的木條木片，都是自小再熟悉不過的物品，我在文章【回憶磅在稱砣上】，就提到父親與木匠工具的生死戀。我忍不住對著工作人員說：「這個我家也有。」語畢竟感到羞赧，自己的家，在哪裡？秤砣鐵搥鋸子刨木器又在哪裡？我轉變話題：「刨起來的木屑很薄很長，小時候我們都捆成一小捆，灶腳煮飯燒熱水可以引火喔！」

一間模擬實境『阿嬤ㄟ灶腳』令人留連忘返，紅磚灶腳、檜木的菜櫥、古早大蒸籠和米篩，我又忍不住驚喜：「這個我阿嬤家也有喔！」不管是彷明朝傢俱，長板凳或神明桌，以及紅木大床，麻雀雖小五臟俱全，散落的記憶與興趣，紛紛跌入李義雄靈巧的雙手。我見獵心喜，花更多的時間細細觀賞，就像自己的雙手也輕輕撫處每道紋理一樣。

一轉身，驚見祖母的老梳妝台、媽媽的陪嫁大衣櫥、父親的手製原木五斗櫃，全都變小跑到玻璃櫃裡，我感動的想哭，那是我的童年，原來全都跑到這裡來了…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