紀米琪－7號哲學家

咪兒:

用整整一年時間方能撫平我對妳的思念，再提起過去時，感覺到的全是妳給的歡樂與溫暖，而非讓我終身苦痛卻似永恆的死亡片刻。

是我們心有靈犀嗎？去年9/15因為開會以致於延遲下班，一出會議室馬上關了電腦離開公司，同事奇怪我何以走得如此急迫，我也在路上疑惑自己怎麼沒換便服就忙著走，原來是妳用了心在呼叫我。

進門約九點，妳沒來門口歡迎，納悶妳是否因為害怕打雷又跑到和室躲起來，但那天沒雨，和室也沒妳。客廳與房間遍尋不著蹤影，猛然驚見妳趴在廁所門口，頭也不抬眼睛直勾著我，似乎在說：「媽媽，我在這裡！」妳身體扭曲得奇怪，我蹲下去撫摸：「Mickey，妳怎麼了？」妳看我，眼神黯淡，而且一小塊舌頭從嘴縫間露出，我心想不妙，拿了錢包與鑰匙抱起十公斤的妳，直奔電梯。

我們住十樓，應該直接衝下去還是等電梯上來，我急得想哭，妳眼神開始渙散，我哽咽：「Mickey，妳不要嚇媽媽，我們馬上去看醫生。」電梯裡我不停呼喚妳名字，怕妳在我懷裡過世，急，卻急不出半滴眼淚。醫院就在樓下，醫師也認識妳，前不久才因為皮膚病來了好多次。

當我把妳放到手術台時，我心都涼了。手腕上竟有排泄物，妳眼神是一片迷濛。

醫生準備打強心針，我一邊急切呼喊，一邊透過毛髮感覺到妳逐漸冰涼的身體，看到生命的氣息慢慢遠離。接下來妳兀自用力抽搐了二次之後不動，霧濛濛的眼神不再眨動，醫生走來說妳已經走了，連一點點嘗試的機會都不肯給。

我不死心猛搖晃著妳，像電視上演的悲劇，直到願意承認這個事實時，我的眼淚才毫不保留的潰堤。

和醫生討論半天無法確認死因，這般又急又快的死因，歸給心肌梗塞吧，這是最仁慈的說法。妳才五歲，換算人類的年齡，比我還年輕。

獨自回到屋裡，才真正面對沒有妳的恐懼，似乎到處都有妳的聲音、身影。玩具孤伶伶躺在地板，它再不會發出「啾啾」的聲響、再不會有滑溜溜妳的口水；看著妳的床，怎麼有一坨糞便，妳真的生病我沒發現嗎？但前一天我們還搶玩具、吃零食、一起跳舞；妳的狗餅乾、浴巾…，我痛哭失聲，卻分不清究竟因為失去妳，還是難過自己感到寂寞的侵襲。

打電話給爸爸，他在中部一個月，震驚之餘說無怪乎上次回家，妳用奇怪的眼神望了他一整天，離開時也在門口目送很久，直到我喊妳才進屋裡。

也許我唯一能做的，是請老伴唸佛號迴向給妳、又請妹妹唸、請兒子也唸、再請出家的舅舅也幫忙頌經；也許我唯一能做的，就是觀想自己和兒子、老伴、妹妹，我們四人把舅舅和咪咪妳圍成一圈，舅舅在妳面前說法，渡化下輩子投胎做人。

六年前我和爸爸到內湖動物流浪之家找不到適合的狗兒，再到建國花市看到妳，那時爸爸原本喜歡的是妳的姊妹，但我偏喜歡有皮膚病的妳，是緣份嗎？妳理該當我的寶貝，把妳裹在對折的毛巾裡，不到50天的生命，我獨自推斷妳生日是7/4，美國國慶日喔。

妳很龜毛，又有潔癖，如廁過的報紙就不再用，而且躡手躡腳，像踩蓮花步怕踏到自己的排泄物；更好笑的是妳像黃花大閨女，如廁時絕不能偷看，不然妳寧可憋著，自從帶妳遠行後發現妳竟忍了二天的尿意，我從此就再不帶妳外出過夜了。

你怕打雷，有次回家找不到妳，原來因為雷聲大你躲到電視櫃上面，而且居然沒打破玻璃，抱妳下來時真是又氣又好笑，我總算開眼界何謂「狗急跳牆」；又有一次下班發現和室的門怎麼開著，原來是雷聲把妳逼急了，用牙齒把木門狠咬拉開，躲進和室，看那坑坑洞洞的和室門板，再度感動妳在家中的生氣、刁鑽和鬼靈精怪。

有妳的日子歡樂不斷，有妳的日子我們依偎為伴，早知妳會這樣年輕就離開我，就不該讓每天下班後的日子，是妳守著我，我守著電腦；不該讓妳等了我一整天之後，接著再等一整晚。

對不起，你用一輩子陪伴我，我卻不知珍惜。

永遠忘不了妳的媽媽~

Ps:紀米琪，不是”記”，也不是”祭”，因為老頭姓紀，所以狗女兒也跟著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