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號哲學家

我屬魚，魚怕上天空，就算夜晚夢裡能飛天遁地，醒時仍是一身冷汗，所謂翱翔對我而言並不美好，反倒是一種懲罰。因此，當眼前我所觀注的那不到二十歲男孩在旁人攙扶之下爬上橋杆，背向山谷穹蒼時，我忍不住在心裡為他喝采，縱然他僵硬的表情說明了這是人生初體驗，而太陽下滑落的汗珠也彷彿做了一道怯場的掩飾。

這是台7線北橫公路，我在桃園巴陵大漢橋上遇見的冒險。

男孩沒和其他彈跳者一樣與旁人打諢插科，也沒面對眾多鏡頭做出勝利手勢，或許他是被朋友激將、慫恿，迫於無奈而參加的。這是我突如其來的猜測。扯了扯扣環檢試安全後教練低聲說了句：「加油，不用害怕！」男孩點了點頭，輕到只有當事人與我看見。

「3、2、1…。」男孩往後一仰，和音節一樣消失在橋杆上。

他用背在空氣與翠綠之間伸展了一道漂亮的弧形。

他張開雙手雙腳成一個大字，想把藍天鋪在身上。

他沒有像其他參加的女生在墜落的同時發出尖叫，卻彷彿是一只安靜的風箏，無聲地把陽光下的陰影映在清澈的溪水上。

他更遠了，我看不到表情。

如果男孩也和我一樣懼高，那麼凌空前的一刻所想的事什麼？

當他加速度下墜時，除了風聲還聽到什麼嗎？

他會因為突破了自我而感到高興嗎？

……？

我想像他閉上眼睛，放空，享受當下不平凡的數秒鐘。

我想像他感受到了宇宙的瞬息，將此納入記憶深處。

我想像他把自己想像成一隻飛鳥，乘風飛揚，在春末的陽光下、荒遠的野山裡，笑著。

那一刻，我把他想像成自己……。

與其說男生愛冒險，倒不如說喜歡刺激的女生也不少，至少今天我所看到的挑戰者以女生居多，就像酷愛雲宵飛車的女性也偏多一樣。這場高空彈跳活動維持了數小時，吸引了許多前往北橫路經此處的遊客停佇觀看，我們就是其中之一。

那些遊客的小孩大感興趣卻無法參與，只能藉由助拉繩索將彈跳者引曳上橋墩而產生與有榮焉的自喜。天高水深，三十度豔陽下大家藐視炙熱，沉醉於當下的快樂。

阿拉伯諺語說：「如果你真的想做一件事，你一定會找到一個方法；如果你不想做一件事，你一定會找到一個藉口。」生命就是一連串的現在。男孩被拉上來之後面帶微笑，旁人為他鼓掌，他鼻尖上的汗珠也驕傲的眨眨眼，只有我看見。

這是我在巴陵大漢橋上與勇者的奇遇。

 2013/11/20更生日報http://www.ksnews.com.tw/newsdetail.php?n_id=0000500837&level2_id=11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