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號哲學家

星期五的晚上，夜不太深，她打電話來，用委屈的口吻說自己失戀了。我有些手足無措，不知如何回應，對於寫稿的夜晚被她打亂，心中微慍著。

她是H，一個自視甚高的女孩，大多數人以為她親切而隨和，平易近人，但在我們這些朋友眼中她高傲且嚴格。H是一隻美麗的孤鷹，總寂寞的在天空飛翔，她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標，對於世間凡夫俗子，則是以心中那把嚴厲的尺，時時刻刻度量著，她自律也律人，不管男女，一概用二分法將之歸類成積極型與怠慢型。當然，我和其他幾位女孩之所以能成為H的密友，確實也因為我們都屬於行動積極的火行人。

「他說我們不適合，要我再跟別人多交往，不想耽誤我。」雖然看不到H的表情，但我知道她很受傷，早幾個月前就和男友越吵越兇。「為什麼？為什麼不是我甩了他。」H沒說出口的話，我在心裡替她續。

H心中除了有一把尺，還有一本行事曆，寫著與她相關的一切行程與計劃，即便她總笑稱世事是計劃趕不上變化，但這對她來說仍屬快樂且必須的。掌握及了解一切──就是這樣的觀念造就H所有的行為原則和模式。

學企管的H和男友過去是公司同事，在百大企業上班的他們顯得相當炫目，當倆人互相私定終身後就決定等時機一到，憑藉自己的能力與人脈另創事業版圖，記得那時的H非常高調，逢人就說，逢人就誇，男友是難得通過尺規度量的上進之人，彷彿全世界唯一滿分的男人就是他。

據我所知，H行事曆記下的第一筆備忘錄不是婚期，而是她的離職日。她認為應該多再闖闖，趁年輕在開業前把所應知應學應做的全吸收到位，十足的海棉理論。接著她以為第二個日期是開業，可惜的是這一個時間點足足拖了一年多，H開始著急了。H男友說這幾年景氣不穩，日子先這樣過著，由於倆人的想法都是創業之後才結婚生子，所以如此一擱，無異是拖延了H的青春與計劃。所以他們的爭執越來越密集。H一定給了相當的壓力，待在她身邊一久，很容易被影響，她節奏快，事事有步驟有緩急，縱使逢人就喊累，卻也沒見她歇歇腳步。衝衝衝，彷彿是她的人生座右銘。

情人節那天，11:30看電影、14:00吃午餐、16:00逛西門町、19:00陪男友父母吃飯。H的精力無窮無盡，男友卻在西門町逛一半就累了。「他說我把生活搞得很緊張。」事後H抱怨，我倒偷偷可憐起她身邊每一個人，包括我自己。

其實H並不強勢，只是她太會講道理，似乎不跟著她這麼做，就人生苦短，虛渡一場，因而周圍的人就自然而然跟著她的快腳向前跑。我們曾提醒她，偶爾讓自己過過沒有計劃的生活，不也是很輕鬆愉快嗎。H說：「我當然也想放輕鬆，沒有計劃鞭策，不過這得讓我空出一個沒有計劃的時程出來。」說完，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。

「他一直灌輸我一個觀念。我很好，只是不適合他。」H停頓了一會兒，好似等待我的贊同。然而見我不答腔，H又緊接著說話，又急又快，像要驅趕方才的尷尬：「他說他還是愛我，只怕結了婚或開了公司兩人個性不同，會一天到晚吵架。」 

以H的個性，是企業所期望的人才，然而在她的生活上，感情上，卻讓自己與別人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。之所以如此，究竟是個性使然，或是她內心所背負的目標超過所能承載的，我無法得知，起碼身為多年好友的我，一直想告訴她的是愛情不是工作，人生不能企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