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MG_0007.JPG  

人是器官的俘虜。

所以擁擠的捷運人潮身體挨著身體,陌生人呼出的鼻息中殘存宿夜未完全消化的腐食,透過胃液酸蝕,產生令人作嘔的穢氣瀰漫於整節車廂中,而我,總要閉息,以免將對方濁氣吸入。除此之外,每逢上班尖峰時段,後方隊伍裡的人們總會將我向前方頂,不互相推擠根本是天方夜譚,我緊貼在一位矮小女孩後頭,她的身高恰巧位於我鼻孔正下方,一吸一吐,我或許能認真猜出她昨晚用了什麼牌子的洗髮精。另一方面,掛在我右肩上的包包背帶滑落,有趣的是包包仍未受地心引力影響而墜落,因為四面八方的人潮已將它定位於凝結的座標當中,起碼,在到達下一站車門開啟之前,它會一直維持著同樣的高度。

 

這是台北捷運文化。

我之所以要再度聲稱人是器官的俘虜,除了嗅覺,不受駕馭的食慾,還有賴床的貪念。所有人努力算計著:打卡時間—交通時間—梳妝時間=起床時間,當然,如果你會賴床,起床時間決對不等於鬧鐘時間。此外也有人把梳妝時間自動扣除一半,另一半帶到車廂上,補妝、唇蜜、腮紅、眼線液。

我討厭搭捷運,但我更討厭人群。不過這都已經不重要了,因為此刻我決定離開這鬼地方,離開這座宛如機器般運作的城市。

 

接下來我在網路上積極買票、訂票,我籌劃著到南部及東部,像亟欲寫滿人生的經驗「旅歷表」。我遠走他鄉,決計尋找一個冬日有薄陽,清晨有曉霧的勝境。找到海子所說的天堂:「魚有水,鳥有翅,雲彩有天空。」

 

我將先行前往中部,拜訪那裡的花草,氣息,和塵音。

在此之前,我比過去的日子更加用心生活,用心感受這城市給我的印象,窗外難得無雨,他們說是老天爺存心讓人人出門投票。我忍不住笑了,不是為了這無關緊要的穿鑿附會,我笑,是因為我要離開這座城市。此刻,心中一片寧靜歡愉,千帆悠然,連捷運上身體貼著身體,都不再如此厭惡,它化身為生命中難能的經驗,在這段歲月裡留下句點。

 

關於台北,離開後我的故事就結束,但是這城市的故事卻還很長很長,我將銘記這裡的每個角落,正像離開故鄉前我永誌著那兒的風景。老實說,我對台北的印象,是零碎的,拼湊不整…,但勉強還能看出水城的舊輪廓。

 

當我站在搖搖擺擺的706路公車上時,中正橋下的河水與我道別,而身旁坐著的二位童山濯濯老嫗,不顧旁人,興高采烈隔著走道上的我大聲聊起天來。她們說這座台北連接永和的中正橋,舊稱「川端橋」,對這一帶熟悉,小時候總在河邊玩耍,每天看著橋上來往的人。她們又感嘆,好久沒回來了,想不到改變這麼多。

原來,石頭,橋,溪流,一切萬物,都比我們年長,比我們長壽,記憶或許會說謊,但石頭,橋,溪流,一切萬物,都真實的存在著。歲月慌,容顏老,離開後的若干年,當我再回到這座橋上時,新店溪水還記得我嗎?就像二位老嫗說著川端橋,彷彿笑談自己家的門前小河與後面山坡。

IMG_0024.jpg

 

IMG_0026.jpg

 

IMG_0045.jpg

 

IMG_0023.jpg   

 

這正是台北,有時愛它,有時恨它。

我預想,離開中部的花草,氣息,和塵音,繼續往南。然後,我會慷慨地割下一塊溫和的陽光,送你。最後,當我由北而南,將旅行劃上句點,我決定再重新開始。

 

2012春節,九天假期,我讓自己的心,對台北做了一次小小的叛離。

 IMG_0029.jpg

 

 

arrow
arrow

    顏玲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