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與么妹已整整兩年不曾相見,自從2009年底到花蓮拜訪過她開的咖啡店之後,也已經過了七百多個風塵僕僕的日子。在那些後來的日子裡,她收了店面認賠結束,我也一個工作換過一個工作,滾滾俗世,她在,我也在,卻是各自把生命剪下,黏貼在自己頭頂上的那片天空。

么妹正式定居花蓮已四年時間,她說花蓮屬於旅遊景點,對出外人而言,整體食衣住行並沒有想像中便宜,但這裡生活像極了南部的家鄉,閒逸而寧靜,悠緩而安適,好山好水讓人忘卻物慾的誘惑,縱然每月薪俸所剩不多,卻很喜歡這樣的生活。她說,在台灣已經很難找到沒有壓力,節奏緩慢的城市了。

若非網路無遠弗界,或許這次與她相見,內心裡所不願承認的尷尬將更多更多吧!不知她是否也同我想的一樣,但姊妹畢竟血脈情深,我們默契還在,家承的風趣也絲毫未減,說到這裡,我不由得又想起小時候的散居時光…。么妹小我八歲,身為大姊的我,教她洗澡、寫字、背唐詩,她國小六年級時我已進入社會,每晚騎乘機車接送她補習班上下課。

她四歲時,綁了二根可愛的小馬尾,穿著蕾絲白襪子,像個小公主。幼稚園放學後我帶她回家,一大一小兩人慢慢走,享受太陽剛下山的美景以及晚風驟起前的舒適,路旁小水溝因為前一天大雨,污泥黑水攪和一起漫盈上了路邊。我一時興起,想試試一手帶大的小妹服不服我,便把她拉到水溝旁指著黑色水窪說:「踩下去!」么妹童稚的眼神很驚訝地看著我,並且用力搖搖頭,我拿出比她更堅定的語氣再說一次:「踩下去!」這時她的眼神猶豫了。

么妹低下頭看看鞋子又看看水窪,彷彿在心裡盤算,掙扎著。一秒,二秒,我等待么妹的反應,她沒再反駁也沒再抬頭看我,豁出去般的心情將小腳伸出用力踩在水窪上,污泥剎時濺滿了她的白襪子,連蹲在一旁的我的腳也立刻被弄髒。心中一聲驚呼,來不及拭去我或她腳上的黑漬,我連忙站起一把將她摟住,激動地:「對不起!對不起!我不是故意的。」

這件事好久好遠了,遠到當事人根本不知曉這段往事,但我心仍存有一種單純的愧疚,彷彿偷走了錢的竊賊,一輩子良心不安著。冬日花蓮比想像中冷,市區裡車輛不多,時隔三十年歲月,記憶殘簡沉黯,而這段迢遙的過往卻清楚明晰,滲入我童年的底色。

這次到花蓮,算是補償姐妹去年中秋團聚未果的宿願,由於么妹任職服務業,父母俱喪後我們分居異地,除夕返鄉或初二回娘家的動機盡失,於是一晃眼一耽擱,時序自私地轉春轉秋又入冬,一點一滴奪走人們對計劃的把握,因此我們只得將各自不同的人生,不同的故事,勉強湊成一個短暫的圓,填滿圓心再拉成逗點。

接下來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訴說。單身的么妹遷居花蓮後的某一天在部落格上寫著「我訂婚了,我很幸福。」驚訝之餘打電話了解,竟是更大的驚訝,如今我已然從黑白的世界裡慢慢將顏色找回,想像著男性化的她與么妹生活愉快。是的,如今她們倆人租在花蓮鬧區陋巷裡,各自上班工作,各自養了二隻貓,我能感受到共同生活的幸福及快樂,她們靈魂比鄰而居,彷彿心靈相互有了歸宿。

世上每個人都以不同的姿態活著,靜水深流,任誰都沒有權利干涉誰,只有祝福是唯一的語言。愛,是我這輩子最謙卑的祈禱。東方有浪,微冷,希望我這篇文章,能夠溫暖對妹妹的愛與說不盡的關懷。

 

刊登於2012-06-26更生日報副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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