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號哲學家

1.

除了狗，我從不認為有什麼寵物可以對人忠心耿耿不離不棄；那貓呢？它聰明與奸狡機詐的程度也絕非你我所以為的那樣簡單；貓狗，可以擁抱、可以親吻、可以對牠說話，會追著飼主撒嬌，像個孩子。但鳥兒難與人類親近，體積小，抱不了。

我當然不至於像徐四金筆下的約拿丹‧諾耶那麼神經質，但禽鳥的尖喙與利爪，總讓人無法與寵物的可愛聯想在一起。這是一隻至少三歲以上的虎皮鸚鵡，三年前它自個飛到男友家高居十六樓的客廳陽台，此後便在男友家住下，嘴裡不斷嚷著：「小胖！小胖！」。

是前飼主教的嗎？

男友對牠的寵愛有時也真叫人吃味！就像天方夜譚卡通裡那隻由公主變成的烏鴉，男友略胖的身材，正符合動畫中小胖的模樣。他原本也叫牠「小胖」，直到我抗議，才改稱「小英」或「小鸚」，反正沒弄清楚牠是男是女之前，「小英」或「小鸚」對後來的第三者的我來說，都比看著他們二人左一句「小胖」，右一句「小胖」，來得令人舒坦。

2.

「啊……，」我雙手握拳縮緊脖子，不敢亂動，牠啪啪啪地拍著翅膀，一下子在窗沿，一下子快閃到電視櫃上，正逢春夏交替之際，掉落的茸毛緊跟著牠飛翔的路線，像戰鬥機身後的雲朵，這隨時瞄準目標的轟炸機，俯視客廳裡的一切。我的驚嚇指數不輸女生看到漫天飛舞的蟑螂，似乎保持這樣的姿勢就能避免成為「小英」的獵物。

「妳不要怕，沒什麼好怕的。」男友小心翼翼地轉頭對我說，深怕驚動了停在頭頂上的那隻，鳥。

3.

有人說，清晨被鳥叫聲吵醒是一種幸福，現在臥房窗台下就有一隻白頭翁，固定在六點有陽光的早晨，練嗓子。

當然，比起白頭翁，我與小英的感情與時俱增，一開始牠也飛到我頭上，那銳利的爪子穿透髮絲，在頭頂上戳、戳、戳，像觸電一般讓人酥麻酥麻的感覺遍及全身，正是所謂『頭皮發麻』的最佳寫照，接著牠嘗試對我釋出善意，不論是肩膀、膝蓋、手臂，探索著新主人的氣息，我也從小小腳掌中微微感受到牠體溫的傳遞。

養過狗的人都知道，開門的那一瞬間，映入眼簾的必是狗兒熱情的歡迎，這隻虎皮鸚鵡雖無法在門後等待，但只要一聽到鑰匙扭轉門鎖的聲音，必也開始昂揚高鳴，在鳥籠裡上上下下跳躍著。

我喊一聲：「小英。」

牠也回應：「啾！」

「小英啊~~！」

「啾！啾！」

此起彼落。我與鳥兒感情增溫羨煞男友。這隻鸚鵡有時心情好，便開心的自言自語：「小英~。」、「小胖。」、「吵死了！」、「不要叫！」「叫屁啦！」全是男友的口吻，逗得我們哈哈大笑。

如果下班得早，小英放風時間原則上是陪我上網。螢幕上、桌上、鍵盤上，牠雙腳忙碌得很，有時跳到肩膀，啄我一根根髮絲或頸際的項鍊；有時也在耳邊細語微鳴，甚至輕咬我的耳垂，像極了情人間親密的舉動；漸漸的，牠讓我感覺自己是白雪公主，柔荑一揮，就飛到手背上，再跳到肩上，與我親熱的啄吻。

通常玩得夠久，牠知道鳥籠開啟就表示晚安時間，也會心甘情願歸巢。

4.

根據網路知識，虎皮鸚鵡的智商不甚太高，未料最近二次，我竟得罪這隻超有個性的鸚鵡而不自知。

話說這陣子豔陽高照，回到家悶熱得像個蒸籠，小英不似過去一般用歡愉的歌唱迎接我，甚至開口喊牠也不回應，我只當氣候高溫，連鳥都懶散。打開籠子牠也反常的不直接跳到我肩上，而是觀察了好久直撲窗台與電視櫃，我不當一回事，進書房上網。

牠隨後跟了進來，一如過去到我肩膀，突然我猛地一痛，不知怎麼回事。牠又飛到我手背上，終於，親眼瞧見牠用力咬我，驚訝之餘大罵：「小英，你幹嘛咬我。」彷彿懂人話一般，牠側著頭看我一眼，不甩我，再咬、繼續咬。我的手背馬上出現一塊塊小小的紅腫，就像媳婦被惡婆婆用指甲捏出一道道的傷痕。

驚訝與恐懼無以名狀，小時候希區考克和可怕的鳥深烙在我腦海，小英毫無道理的反常，若是不盡快將牠送回籠子，我…，不敢往下細想。一起身牠就飛走，完全不肯靠近籠子，我只好和前一次相同，將燈光全部熄滅，再一把抓住黑暗中動也不敢亂動的牠。

小英圈在我的掌間，像電影金剛女主角娜歐蜜華茲被抓在巨大無比的手心一樣。牠用力嘶叫，小腦袋左右搖晃，亟欲擺脫我的擒伏。

5.

從那天開始，這位恐怖情人非但不回應、不說話，只要手一靠近，便瞄準，用力啄，即便是幫牠換水添飼料。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恨，一個多月過去了，牠仍念茲在茲，枉費過去的情誼。

在此我不得不感慨萬千，老話一句，犬類們忠心耿耿，就連打罵牠們都不會放在心上，可這隻心胸狹小的鸚鵡，我不過用了蠻力脅迫牠屈服，就讓我倆感情分道揚鑣，情人變仇人，無怪乎人家要說「雞仔腸，鳥仔肚」。

如今我只情願回到初識，我不理牠，牠不理我，彼此井水不犯河水，就天下太平了。

天啊！我竟然跟一隻鳥一般見識。

但這非我所願呀！

 ps:文創副刊部落格評審講評:http://literature2009.pixnet.net/blog/post/2722726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