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號哲學家

從房間窗戶往外看，土城與新店交界的山頭呈現一片墨綠，入春開始就一直期待它出現簇簇白雪，還好我逮到慶典高潮，這一地鋪白的舞台以及飄跌的雪花才不至於黯然落幕，雖不是第一次邂逅油桐，但她大方與清純加乘的美，仍然在每年相逢的瞬間叫人心顫。

氣候罕見的無常，乍暖還寒，忽冷忽熱，市區街道邊上的枯樹，不知該繼續防寒或是展綠抽芽，它的猶豫不決好比我收起又散落的冬衣，無地自容。四月初，全台櫻花尚未落盡，料想油桐不至於提早現身，可我誤會了，原來盆地邊緣的山郊，早有不耐寂寞的桐花穿戴整齊，現身初夏山林，將之佈置成淨白新房，等待寵愛。

有幸生在台灣，這花叢錦簇的南國之境，享有全年四個季度沒有休止的花期綻放。台灣油桐花場域不少，今年我造訪的並非勝景山林，而是土城市郊的文筆山系，由青雲路轉石門路直達私有產地「山中湖」(又稱翡翠湖)，右側是《清水登山步道》的石碑，在此稍事歇息之後便展開一路的白花地毯，炫耀絢麗眩目，叫人睜不開雙眼。萬綠叢中一葉葉飛旋的白色花朵由天而降，忍不住讓人興起『補蝶』的念頭。

油桐樹原產於中國長江流域，日本人將之引進台已有百年的歷史，主要為經濟目的。過去資訊與網路不發達，休閒假日也不那麼盛行，台灣早年並未替這綠白相間的五月雪景設置專屬舞台，直至休旅生活與時俱進的今日，油桐花祭才得以躋身陽明山探春之後，白河蓮花節之前，爭奇鬥豔一番。

隨著高低起伏的小徑，轉個微彎，一幢廢墟立於路旁，妙的是一株鮮艷欲滴的紅花穿越鏽損的鐵窗直撲牆外，令人想起「春色滿園關不住，一枝紅杏出牆來。」的詩句，滿山的舒適陶然，終究連花朵也感受到了。

同行友人收集掉落的桐花，將之擺排成一個箭頭符號，像白漆塗於石板塊路，指示人們前進的方向，後到的登山客見了都說：「真可愛，很有創意喔！」我和友人相視而笑，滿意的離開。

文筆山系主要由文筆山、五城山、太極嶺、將軍嶺等山岳組成，一路桐花相伴，鏡頭前它淨白而單純，不管遠照或近拍，不論單一花苞或叢聚，怎麼看都賞心悅目，都是鎂光燈下讚嘆的焦點。

攻頂後汗流浹背，陸續有登山客拿起隨身的餐點享用，瞧他們一行人吃西瓜聊天，好不熱鬧；另一頭是某社團山友聚會，聽說是年度大型活動，他們自備的料理可真豐富，有香腸、豆干、辣炒丁香魚、宮寶雞丁，看的我飢腸轆轆。這些有點年紀的歐巴桑、歐吉桑，體力和肺活量遠比成天待在冷氣房打電腦的我更勝一籌。

有些地方似乎去過很多次，然而走訪的地區仍是那些攤販與香腸聚集的場域，如果都用同樣的心情與態度探春，又怎能玩出不一樣的興致與風景呢。過去我的假日休閒，是風景區走訪拍照，如今親近大自然，才知道山林是如此平易近人。當我以為它總是扮演沉默者角色時，卻又發現其實寂靜中充滿了原始的聲音，有鳥語、蛙叫、水唱、風聲，百籟鳴山。古語仁者樂山，中國儒人的肺腑感言，數千年後的今日我終於初體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