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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晚臨睡前接到妳的電話既驚又喜,驚的是料不到事件發生七年之後,終於盼到妳主動與我聯繫,喜則是我們的交談不因漫漫歲月而困窘,電話中臆測妳紅著臉同害羞並故作鎮靜的我聊天,窗外無聲,連知了也安靜,它們似乎比我更期待妳的問候。荏苒七年足夠讓一個國中生大學畢業進入社會,成為一個事事為自己負責的大人,然而我們,在這被掏空的時光裡又讓自己增長了些什麼?

 

漸漸知道,手足之親超越友誼,是幸運;朋友之情更甚手足,是福氣。漸漸知道,所謂形同姐妹的感情,實不應被挑戰,朋友間習性一旦被熟悉與理所當然蒙蔽,被「自以為本該……」所陷害,跨越那道不能逾越的禮義後,一切都變了樣。換句話說,世上任何情理,都有一條不言輕易嘗試的終極線。

 

那年我們三十三,正一腳踩在青春稚拙的尾端,一腳踏入成熟持重的起點,憑著多年交情,我與妳相約上清境看綿羊,同行的有妳妹妹和妹婿。由於週末連假,只訂到一間容納六人的大通鋪。疲憊的我梳洗完畢倒頭就睡,半睡半醒的迷濛間發覺妳妹婿也因鎮日駕駛早早就寢,此刻沁涼的晚風在寧靜中吹送妳和妹妹的清晰小語,從門外花圃傳入門內,原來房裡被妳們留下的竟是互不熟識的孤男寡女,在凌晨一時三刻。我感到不安,因自身的安全,更感到氣憤,妳未將心比心。這樣的揣度造成次日清晨的紛爭, 歸途中我們開始嚴重口角,自高中以來唯一,也是最後一次的爭吵,它斷送了我們長達二十年的友誼。像一把刀,支解著友誼。

 

不久因為工作緣故我調任北部,誤會還來不及冰釋。當時免不了以為:「這樣也好,離開南部,便不需再為難捨的友誼試圖找什麼挽回的藉口了。」未料,以為不需找藉口終將放鬆的我,這幾年來竟因找不到藉口復合而懊惱。離鄉背井的日子裡,每當內心深感孤獨無處訴說,便想念起過去我們之間已然形成的默契,「有空嗎?陪我走走吧…」,不管誰開口,另一方必捨命奉陪。

 

還記得我離婚前與妳車上訴苦的那次嗎?行車中我雙手緊握方向盤狂哭,掌心力道扶不正人生的方向,妳在助手座上靜默不語,陪著心痛,又頻頻拿紙幫我拭淚,哭夠了,繼續抓著方向盤上路。對我而言人生像是永不停歇的自小客,迎面而來或緊跟在後的車輛,都須步步為營謹慎面對。旋即妳論及婚嫁的男友奉家長之命迎娶別人,這會兒換我陪著妳哭,對妳而言人生是永不停止的定時鬧鐘,除了設定鈴響,不再有任何聲息,只是日復一日,又一日。

 

我們都夠堅強嗎?或許是不得不與寂寞共舞,於是二個失去愛並等待再度被愛的女人,總在下班時刻的河濱公園旁訴說心中的各種委屈,談工作、談原生家庭,也談未來。我們像風一樣,期待歇息卻永遠不知何處落腳。

 

三年前家母過世,妳與另一好友同來弔唁,席間妳話不多,只靜靜聽我與她交談,次年家父相繼辭世,妳與她又前來捻香慰問,但我們之間仍顯客套。當時的無語,究竟是悲傷,或是清境事件的隔閡仍在。反觀今日即使適應台北生活,北部冬雨時節總讓我想起南部和煦冬陽,想起過去老家笑聲、叫聲、吵雜聲滿溢的客廳,一如我懷念過去腳步輕鬆、步調緩慢、慵懶閒散的南部生活,以及我們一同閱讀,分享心得的日子。

 

就在父母親驟然辭世之後,我養的狗女兒也在一夜之間猝死,於是我開始害怕,怕生命的無常,我的心似乎染上憂鬱,每每下班回到自己獨居的住所,恐懼和孤獨狂襲著不安的心,我四處打電話向南部朋友傾吐。名單中妳永遠是第一人選,卻永遠沒有勇氣按下撥通鍵。我告訴自己,如果願意原諒妳,其實是原諒了自己,同樣的,妳亦如斯嗎?

 

這些年來妳過得好不好?輾轉間聽到妳的消息不多,因為妳固定不變的日子,就像鬧鐘走了一圈又一圈;而妳聽到關於我的事有多少?我的生活似乎永遠都有新的不同與變化,像開在高速公路上的自小客,閃避又超車。我這風象星座的人,想停停不了,停了又想走;想用一輩子的時間尋找自己,沒想到卻用一輩子製造更多的迷失。這七年光景彷彿加快了生命的時速,如今我們已逢人生分水嶺,這段日子以來妳還領略了些什麼,這是我最想知道的。

 

Ps:原「塵封已久的思念」,2011.01.18第一次修改,更名「開啟思念」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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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顏玲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