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時候的舊家外牆是竹子編製,大門是一道活動籬笆,只有晚上睡覺時才靠攏栓上,直到國小五、六年級,那層代表房子皮膚的竹子變成磚頭,籬笆也改成下拉式鐵門。

 

不是三合院或四合院,我們一家六口、加上爺爺奶奶、以及大伯父也六個人,全部圈住在五、六十坪大的平房,大家各據一方,各自為政。我們和伯父有自己的客廳、廚房、睡覺的大通舖、和木匠工作區(爺爺和爸爸、伯父都是木工),爺爺奶奶的房間則座落在屋子正中間。

當時汲水器在屋子前方,廚房在後面,身為老大的我每天放學後,書包一擱下,就是將廚房的大水缸注滿水,因此提水就成了小二的我每天躲不掉的作業。

 

平時媽媽和伯母輪流在汲水器旁洗自家衣服,她們妯娌之間處得並不親切,有天媽媽忽地快速衝回房間並關上門,然後脫下長褲之後才讓忍住的哀號從齒縫間蹦出,我看到她雪白的臀部一大片殷紅,我驚嚇外帶疑惑的詢問,她說蹲著洗衣服時,伯母把一大鍋冒煙的熱水朝地上潑來,以為可以讓熱水自動經由母親腳下流入水溝,然而,她並不知道滾燙的水有半鍋是灑在母親身上。

 

敘述之後母親是否哭泣我已記不得,但反問她:妳有跟伯母說嗎?母親搖了搖頭,我不了解她為什麼選擇不說,甚至也忍著到房裡才喊痛。

 

前幾天看《佐賀阿嬤笑著活下去!》,書中說到阿嬤教作者提水時左右各一桶會比較輕鬆,這麼一段故事勾起我的童年回憶,對八歲的我而言,作完學校功課的獎勵並不是和大夥兒去玩,也因此提水一直是深惡痛絕的事,尤其當我貪心,期望多提一點可以少跑幾趟,以至於晃蕩的水沿路潑灑出來時,不僅被罵,也常常讓自己不小心滑倒摔跤。

 

某天放學後照樣拿了水桶提水,結果一進廚房就跌倒,整個身子趴在濕淋淋的地板,但讓我放聲大哭的理由,是因為嘴巴撞在鉛製大水桶的耳朵邊上,我的下排門牙就這樣離開一大片鮮血的口腔,母親安慰說沒關係,它還會再長,然而她或許不知,當時跌掉的早已經不是乳齒了。

 

像一段深埋的童年往事般,我沒再理會過這事件,缺一顆牙齒對貧窮的孩子不具特別意義,對於已然習慣這付長相的我也看不出哪裡不一樣,長大後大家說我笑起來像兔寶寶,因為遺失了那一顆,感覺上排門牙變大了。直到我順理成章當了兔寶寶新娘,夫家鄰居的長輩說,不填補起來的話,將來牙齒容易鬆動,我頓時一驚,原來這可不是貌美與否的問題。

 

離婚後我轉戰證券業,一位過去喜歡與我胡鬧的男同事到號子來,閒聊之間忽然說:「牙齒也不補一補,糟蹋了漂亮的長相!」無暇臉紅,霎時思緒又飄散到我可能鬆脫的整排牙床。

 

決定不讓掉牙的惡夢老是佔據我的思維,也為了門牙所掌管的財運亨通,於是乎找到牙醫,要他把竄位的牙齒挪動點空間,好讓一個新來的朋友能夠再回到它該有的位子上。如今,這位朋友已經回來八年,我似乎也已經習慣了自己應有的樣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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